每日一書的殘片:《革命青春:高校1968》

  1. 以下的節錄很長,但我不想刪減,因為很重要。

2.「上田正行這位老師當時還是東京教育大學文學部的研究生,在第一次上課的自我介紹,他說到正在撰寫一篇關於二葉亭四迷的長篇論文。他還說到,這是他第一次站在教壇上。他拿起指定的現代國語教科書,瞥了一眼目次,相當不以為然地說:『別上這種無聊的東西了,下週開始由我來準備教材。』說完他就走了。所有學生都呆愣在當場,等待下週的課堂。

下次上課時,上田老師想必是花了整個週末來準備,抱著成山印在粗紙上用鋼板刻印的講義,發給所有學生,面對最前面的學生,叫他朗讀。『早知道就不該識字。』被指名的學生一頭霧水地朗讀。『怎麼樣,很精彩吧。』上田老師說:『這首詩是田村隆一寫的〈歸途〉。懂意思嗎?』

『一點也不懂。』學生回答。『要是沒有語言,人就不是人,只是猴子。』他又補充了這一句,整個教室哄堂大笑。

略為失控的上田老師要後面的學生接著讀下一首詩。『我要成為大地的商人。』那同學用怒吼的大音量讀完谷川雁的〈商人〉。接著,老師還沒問,他就逕自回答:『完全不懂!』讓老師很難過。第三個學生讀的是岩田宏〈感情的歌〉這篇作品。詩裡列舉了學生、漿糊、聚乙烯、酒、腰帶扣、匯率等自己討厭的東西,接著又舉出巴士站、二手書店、猴子、豬等喜歡的東西,結構相當簡單。這時學生終於覺得『有意思!』展現了積極的反應。上田老師臉上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這時鐘聲響起,結束了第二堂課。

田村隆一、谷川雁、岩田宏……。上田老師想教給學生的,是他自製的現代詩選。這些都讀完之後,他從谷川俊太郎的《二十億光年的孤獨》還有金子光晴的《致女人的哀歌》挑選出作品以鋼板印刷,讓學生閱讀。大約有半數學生完全無法接受這種跟小學、中學時代慣見詩作完全不同的現代詩。剩下的一半,對於這位新教師極端的實驗性課堂則抱持一種反抗的態度,不知道這種課堂與國語能力究竟有何關聯。包含我在內,教室內只有四、五個學生對這種第一次接觸、日本最新的詩感到強烈興趣。」

  1. 這是日本一九六O年代末期的高中課堂。四方田犬彥的《革命青春:高校1968》裡,扣除終章有七個章節,分別以年代作為章節名稱,時間從1968.4月到1972年3月。這個時間,我還沒誕生在這世界上。但對於1968這個年份,可是衝擊性的一個數字,在我後來讀的許多書、崇敬的許多思想家、創作者當中,都曾經提到這個年代對他們一生的影響。

看到高校,聯想到自己的高中時代,其實這書的書名根本引不起我的興趣。我的高中時代,連回想我都懶。可是一翻開書,我幾乎想要整本抄寫。

四方田犬彥在這本書裡頭談的,多半是在那樣的社會氣氛與世界局勢底下,一個懞懂的少年如何接收到當代的前衛文學、藝術以及哲學思潮。我幾乎是懷抱著感激般的心情讀完這本書,四方田犬彥在每一章詳述他如何、透過誰,以什麼樣的方式接觸到學校課本沒有的音樂、藝術、電影、戲劇。曾經也是高中生的我,根本沒辦法想像,如果當年,我也在這樣的環境長大,也曾遇到過一個老師將當時的現代詩、前衛文學、藝術都擺到我面前,會是什麼境況?

4.「一九六九年,就在奧崎謙三以柏青哥小鋼珠襲擊天皇事件中拉開序幕。他曾參與新幾內亞戰役,歷經九死一生,這位四十八歲的電池商人,對裕仁天皇迴避戰爭責任,視戰友之死如草芥一事感到強烈憤怒。他趁天皇新年在皇居前接受民眾祝賀儀式,以自製的三顆小鋼珠襲擊天皇,並當場自首。[…] 進入一月,東京大學本鄉校區的情況更加混亂。東京大學宣布停止隔年入學考試,占據校園的全共鬪學生們已經停止提出各種關於大學內部的瑣碎要求,開始高唱『帝大解體』,並在大門柱子寫上『造反有理』四個大字。對此,要求解決抗爭的民青不斷持續著連日來的攻擊。他們的主張是守護『九十年來東大的民主、進步傳統精神』。各派系的領導者在爭取主導權的同時,也調整人員分配,因應民青的要求。最後他們固守在安田講堂,從一月十八日至一月十九日,以鐘樓為中心,跟警備本部的機動隊展開激烈攻防,最後所有人都遭到逮補。

我在家中緊盯著電視關注事件始末。從四面八方沖來的強力水柱,將巨大的建築物包圍在水霧之中。幾架直升機在天空交互盤旋,戴著頭盔的學生們在鐘樓屋頂上緊握著旗子和抗爭用的棍棒,不斷叫喊。」

  1. 此為「東大安田講堂事件」,緣起可追溯到由學生所發起的第二次反安保鬥爭,而校方解決學生運動的方式,則是將警察引入校園,由此引發學生更劇烈的抗爭。警察入校這件事情,你是否感到有一點熟悉?在台灣,事件離我們現在的時間點並不遠,也是全台第一學府的作為,2012年11月15日台大校慶,因為紹興南村的爭議,居民與聲援的學生聯同抗議之時,台大校方便請警察入校「維護治安」。

當時請警察入校的校長李嗣涔的事蹟不僅於此,2012年台大學生會發起連署,學生及校友連署將近萬人在台大校務會議提案設立陳文成事件紀念碑一案,也是李校長一手擋下。

  1. 學校究竟是什麼?它該帶給學生什麼?老師又是什麼樣的角色?學生是否有權力參與決策,自己的學校應該要長什麼樣子?

「新學期開始後不久,石井向我們提案,不如用圖書預算讓學校買我們喜歡的書,大家再來平分。不知道是誰提議,既然如此就買安德烈.布勒東吧,我則提出當時貴到高不可攀的布里翁的《幻想藝術》。石井自己訂了現代思潮社正在發刊中的托洛斯基選集。」

看到這一段,我突然感到憂傷。在我的高校時代,我都念些什麼書呢?知道些什麼大事呢?這個世界跟自己的關係是什麼呢?存在是什麼呢?

這些問題,有些人也許一生都不會有機會被提問,有機會被敞開,有機會去思考。但我總認為,如果在我還在背三民主義的年紀,能夠有人在那時候,就告訴我這世界繽紛而多樣的諸多邊緣、衝撞,我會非常,非常感激他。

  1. 從今天開始,我要做一個努力賣書的人。所以我要努力的每天介紹一首詩,一張CD、一片DVD,或一本書的局部,或關於書的什麼殘片。謝謝大家支持,訂書歡迎留言、私訊,或者email:smallidea2006@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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